论创客教师的成长路径——一种全面发展的人的视角

北京景山学校  吴俊杰

在创客教育快速发展的这两年里，一直一来对于创客教育的师资培养问题是存在各种各样的担忧和争议的，一方面，创客教育确实面临师资短缺的问题，各种各样的创客空间建设起来了，虽然很多承建的集成商或者器材服务商尽可能的将课程准备好，将各种各样的教程、教案、微视频准备好，甚至派老师进校上课，但是这里面都存在两点担心：一是如何让学校内部的老师尽可能快的接受这个课程体系，把新的内容和器材以及工具做好，另一方面的担心是这种被设计和被规定的课程结构，会不是做成一个“形似而神不似”的创客教育，外形有了，神韵却完全不似我们当初的期望，甚至与之背道而驰。而创客教育的长期发展，就需要一直稳定的师资队伍，这支队伍从哪里来，又是如何发展的？本文着力讨论创客教师的成长路径，从外部的课程和器材深入到内部的价值观和方法论层面，描述一个创客教师作为一个全面发展的人的教育人生的发展路径。

首先回忆一下我个人对创客教育认识的一个心路历程。在2011年的时候，我看到了很多社会上的创客空间，也开始接触到一些scratch程序设计软件的教学，并且在学校开设了选修课程。2012年和2013年我开始参加北京创客空间和上海新车间的一系列活动，并且深入到创客的生活当中以后，我开始意识到创客空间以及创客空间当中的各种作品的教学价值：很多项目不见得有市场价值但是很有趣也体现了科技前沿当中的很多技术的应用，作为学校里面带学生科技创新大赛项目的一个老师，我自然觉得创客教育与科技教育有关系。于是就有了“让创客滋养创客，让创客丰富教育”的提法。但是就像和一个人的交往过程一样，可能一开始一见如故，很快就确定了一个方向，但是要深入了解还需要一些典型的事件，我又是一个学习很慢的人，2013年我已经可以很熟练的掌握scratch传感器板，并且做一些科学实验主题的创新项目。但是对于创客而言，我还是一个新手，甚至学习起来，比很多老师慢很多，从2014年开始，我开始学习arduino这款创客教育中常用的开源硬件，因为我看到很多创客项目都用arduino来完成，特别是看到它几十元的价格的时候，相比于我带机器人比赛的时候动辄成千上万的机器人项目器材而言，它的价格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于是我自然觉得arduino应该可以成为信息技术教学的一个重要的教具，帮助完成机器人没能够做的很好的感测与控制这一信息技术核心过程的教学工作，提升信息技术教师的专业性。在这个过程当中我借助自己物理学科的知识背景，从元器件原理层面完成了对arduino体系化课程的设计，并且由于arduino的价格很低，我设计了作为文具的arduino教学方案，意思是说，信息技术老师可以让学生像带文具盒一样自带设备开展教学，学生回家以后还可以用自己的arduino来完成作业或者一些学校没来得及实施的想法，这就是“家庭创客空间孵化课程”的最初想法——通过学校的课程，帮助学生在家里面建设一个迷你的创客空间和学校创客空间和社会创客空间相配合。创客空间器材的“大班教学教具——项目教学学具——常态教学文具”的路线图得到了很多老师和创客空间方案的提供方的认可，也让我很高兴，觉得信息技术学科终于可以成为一个稳定的理工科的基础课程了，信息技术教师可以成为创客教育当中教授创客基本功的主力，解决师资短缺和学科教师专业化成长的问题。但是当我开始思考arduino价格如此之低背后的原因之后，我发现创客教育绝不仅仅是技术层面上的问题，也不仅仅是学习方式或者教学法层面上的问题，而是一个价值观和方法论层面上的问题。Arduino的设计者选择将arduino的电路设计图开源，分享出来让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按照同一个规范去生产它，按照自己的需求去改进它，只对商标做非常小的限制，这使得任何人都可以以自己的方式加入到商业利益、知识分享和项目改进当中，虚拟方案的极大丰富、应用场景的迅速急剧和全球化的供应链相结合，使得arduino的设计规范成为一种行业规范，价格也大大降低。开源、分享这才是创客教育背后的价值观和方法论，只有在这个层面上去了解创客运动才能够理解创客教育的巨大价值——它告诉每个人可以通过分享而非占有而获得成功，能够用声望而非财富来衡量权力，用项目经历而非分数和论文评核资历，用结交的朋友而非掌控的人来衡量幸福，这本身就是一种人生观伴随价值观的改造，而这种改造向大处拓展便是一个创新型的社会，向内心回归则是一种和谐的全面发展的人的一生。因此，作为一个创客教师的我，开始有一种追求，一种按照创客的价值观生活，按照创客的方法论来工作的追求——这就是我的创客教师之路，如果非要有什么体会的话，我觉得创客教师成长的第一条原则就是要给教师成长的时间，作为一个学习者，我很感兴趣、很努力、也并不太笨，但是我也用了将近6年的时间来体会创客教育的术与道，所以任何好大喜功，揠苗助长或者遇到一些师资方面的困难就盲目恐慌甚至片面否定的做法多是不恰当的、忽视客观规律的。

从课程的角度看创客教师的成长可以分成三个阶段：教别人的课程，教自己的课程，信手拈来根据自己或者学生的需求来动态开设的课程。在现阶段，创客课程大多由负责承建创客空间的企业来作为服务的一部分来提供，这虽然并不完全合理，未来应该有专门的课程服务商来负责培训，但是仍然能够解决一些问题。很多企业配备了详细的教材，教案，微视频甚至可以安排人员进校上课，但是这对于学校而言都是一个入门的拐杖，创客空间负责教师的自主成长才是创客教育的长久之计。提高教师的专业素养一方面可以事先组织一些创客教师的专题培训，发放一些用于小组教学的器材，根据教学效果来评价是否给教师所在的学校建设创客空间，这种先有人后有物的做法会更加科学一些，此外像程序设计，开源硬件和3D打印这些创客基本功，都可以通过信息技术课程和机房的教学环境改造来完成，无需建设新的创客空间就可以完成，并且在新颁布的信息技术课程标准中这些基本功多有涉及，因此可以通过信息技术学科教研的渠道提升创客教师的课程教学水平。但是，创客课程本身应该是百花齐放的，虽有核心技能的提法，但是其外延仍是相当宽泛的，缝纫主题的创客课程甚至烹饪主题的创客课程，只要文化内核上与创客文化保持一致，都是很好的创客教育载体。因此，应该鼓励教师发现自己或者学生的各种需求和想法，不断总结，结合学校的校园文化和个人的特长和爱好设计属于自己的课程，在这个过程中应该避免之前特色学校建设当中容易出现的片面追求“人无我有”盲目攀比“高大上”的倾向，真正给课程设计的全过程中体现课程实施者的实践权利，并且促进同类异地的特色创客空间和创客课程之间的交流。反思我的成长，景山学校鼓励教师开设特色校本课程的传统比学校出钱给我买任何设备都要重要，信息技术课虽然有教材，但是并不要求完全按照教材讲，教师可以将自己对于课程的理解融入其中，比如我在2010年听了麻省理工学院终生幼儿园团队scratch项目负责人——米切尔·瑞思尼克先生的有关scratch和其对应的互动媒体以及机器人教学的讲座之后，马上就根据所给的一些网站资源和检索词，打乱了我平时的信息技术课的教学内容，插入了scratch的教学单元，虽然自己还不懂怎么讲，但是边学便教，开设兴趣小组，让比我更有编程天赋的孩子跟我一起解决问题，这些方法后来都成为了我学习一个新内容的固定做法，也体现了教学相长的教育规律。接下来，我开始建立qq群，加入各种qq群，在全国范围内寻找知音，即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又结交了新的朋友，还形成了一套稳定的教学内容。这时清华大学出版社信息技术教材编写组的编辑老师找到我，我大胆提出了写一本五年级下册的scratch教材的想法，为了让编辑老师体会创客文化，我还邀请她们去参加五一期间在中国世纪坛举办的第一届北京创客嘉年华，半年后聚集了毛爱萍老师和李卓老师智慧的中国第一本省编scratch教材正式问世，我也开始进入了第二个阶段——教自己的教材。几年以后，伴随着自己的成长，我自己可能很少会按照自己写的教材一节课一节课的讲下去，因为每个创客内心深处还是不愿意重复自己的，于此同时也会根据自己所学的新知识和面对的新问题来改进自己的教学内容。在这个过程中我加入了arduino的内容，也加入了3D打印和手机app开发的内容，对什么东西感兴趣而自己却并不是十分清楚，最好的办法就是开一门新的选修课，让学生和我一同将问题研究清楚。我的创客课程转变为一种信手拈来的状态——对缝纫感兴趣，我们做一个抱枕吧，可以在上面装一些灯，这自然就和可穿戴科技和智能家居产生了联系——即使我一开始只是想买一台缝纫机，不太知道它未来怎么跟创客教育发生联系，这种模糊de感觉便是信手拈来状态的开始。学生很喜欢多肉植物，我们就用3D打印技术来设计一个花盆吧，可以把花盆配上多肉植物做一个展览，甚至给每个花盆定一个价，开一个微店，顺便联系一下如何拍照片和写广告词，这样便拓展了创客教育的教学内容。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很像一个语文老师，教授的创客基本功就像教给孩子写字，讲的各种典型项目就像是各种名家名篇，自己也喜欢写写诗歌搞个博客，体会一方自己的精神天地，最终让孩子能够驾驭文字，表达思想。因此，创客教师应该是令人羡慕的教师，创客教师培养的第二个规律就是给空间比给钱重要，给老师自主开发课程的自由度，不要受到课时、教学计划和各种展示评比的过度打扰，给老师分享课程的平台，让更多的教师通过分享而达到第二个层次或者第三个层次，深度的体会作为一个教师的职业快乐——一个自由的知识分子的快乐。

教师难道就是教教课么？教师的生活是一种尺度，一种社会文明的尺度，一种未来发展的尺度。教师是社会道德的一道底线，尊重教师就是尊重知识，让教师充分的引导学生创造必须让教师自己也创造起来，并且让学生能够看到因为创造而带来的生活状态的改变，这种潜移默化的价值观影响是作为一个创客教师从事德育的最高状态。经历了很多坎坷，痛苦的反思，膨胀后的反响，最终接纳了自己的不足，我变得平和了，我的教育生命是去身体力行一种生活状态，通过造物和分享来收获人生的幸福，这是创客教师理想的生活状态，而这种状态需要建立一种机制让更多的教师，更多不同学科的教师投入到创客教育当中来。第一，要建立一个类似图书馆一样的造物分享平台，让师生的作品在上面可以展示的同时，更重要的是可以变成一个教程，任何人都可以复制或改进这个作品，甚至变成一个DIY产品或者教育产品，让老师或者学生分享知识产权收益。第二，要建立一个区域内的评价机制，这个机制简单的确定一下学生在创客基本功层面的普及程度和大概的等级，用于衡量类似“扫盲率”一类的定量指标，当学生需要自证自己的创客能力的时候，可以从之前的“创客图书馆”当中的阅读经历，甚至发表作品的点赞和被重新制造的情况来判断作品的好坏。这样创客教师的成长即有一个体系的支撑，又不会受到体系的过度束缚，在一个大平台当中师生都可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样创客教师培养的第三个规律就是要建立一种鼓励分享的机制，这种机制有自动的评价功能，促进知识的极大丰富，避免没有必要的竞争。这时，你可能会想，这可能不只是一个校园创客空间，而是一个到处都是创客空间的校园，是啊，你的猜想是正确的！

马克思曾经描述过一种“物质极大丰富”的社会，那里的人超越了物的束缚，不断的主动学习达到了一种全面发展的状态。一直以来，我都坚信这种社会的存在，也是我个人和很多人的奋斗目标，但是我并不理解“物质极大丰富”的概念——是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随便领取呢？这样似乎并不符合可持续发展的概念，也不太容易操作。但是当我看到一个电子版的花盆，被3D打印机半个小时打印出来以后，我有了一个我自己的答案：当千千万万的家庭拥有造物的工具或者可以在社会创客空间中使用更为高级的工具，当这些工具所加工的材料都是可循环使用的，当人们不停的分享各种各样的方案，并不仅仅是为了谋生而是证明自己区别于机器的创造性，当这一切到来，那时的人们会感谢今天的创客教师，因为他们当中的很多人都曾为了一个人人都是全面发展的人的社会贡献过力量：在崎岖的山路上寻找希望的通途，在困难的选择当中谋求答案，在纷繁复杂的真实生活中的问题中寻求案例，在人与人之间真实而平等的交流中探寻我们这个世界上唯一被我们所知的智慧生物存在的理由，他们各自有各自的个性，各自有各自的缺点，但是造物和分享，促使着他们和他们的学生们有了一种可能性或者说一种追求——一个全面发展的人，而创客教师的生活追求也真是一个全面发展的人。心中向往着这样的一种追求的创客教师们：我来了，你在哪儿？

——原文刊载于《福建教育》2017年第5期